科学与人文

​ 从历史的角度看，粗糙的经验积累自人类走出非洲后就已开始。无论火的应用，还是石器的打磨，以至于星象观测，历法编排，皆自古有之。但科学精神的诞生，即以观测，实验，加以数学的计算和理论的推导，则是起源于古希腊世界。除希腊之外的诸古代世界，鲜见科学的起源。以此论之，科学是由希腊起源，传播至全世界的。我们讲授科学史，亦无法绕开希腊的叙述。

​ 而人文关怀，则是见之于诸古文明的。诸古文明皆有自己的经典。我国有孔子的教导，印度有佛陀的开悟，罗马之西塞罗，犹太之摩西，阿拉伯之穆罕默德。虽然主旨不一，然共通之处也颇多。无外乎对人友善，追求知识，遇险勇敢之类。

​ 以上是对科学与人文在历史上的粗略一瞥。实际情况则颇为复杂。人文者，即对内心的洞察与关怀。科学者，即对世界的探究。两者皆为人类社会建构的产物。一个社会若要发展，既有两条路可走。实践是人与世界的桥梁，此言大抵不差。自文明初创，披荆斩棘，既需要利用自然，刀耕火种，观察气候，调动水利。这大概是向外发展，即科学的动力。然人口既多，一是人与人关系协调复杂，或者组织建设工程之困难，又有人的内心需要依靠，这大概是向内发展，即人文的起源。

​ 观之众世界，人文大都以神话起源。此即民族精神建构之始。神话与科学分野之甚，不可以相提并论。可见文明之处，科学无甚影响。然二十一世纪之世界，科学大有替代神话之势。民族精神以科学武装，自古未有之。观民族精神面貌，实乃超越城市，大桥的伟大工程。信仰，道德，法律，欲望之阶梯，其复杂状，难以描绘。信仰为基，舍此，民族精神大厦危矣。道德实乃人之自律与评价他人之约束，其约束力弱。法律以国家威信实行，表面约束力最强，实则像汽车，表面强大速快，若无信仰为燃料，则无甚作用。欲望则为人为动物的最底层行为，无约束可谈。

​ 当文明向外开拓，势不可挡，此民族精神昂扬，其哲学积极向上。此时亦是科学前进时刻。这是文明外界通道通畅的缘故。文明比之以物理系统，其若为封闭系统，墒必增加。如古之印度文明，为支撑社会不至倾覆故，其哲学愈内敛。向内探究自己的心灵，屏蔽一切不必要的杂念，以获取清澈的心灵。此法不见于征服年代之西班牙，亦不见于维多利亚之英国。彼之年代，笛卡尔之坐标系，牛顿之万有引力，亦不见于封闭文明。由此观之，文明有如火堆，需燃料加注，才可旺盛。否则其人民面目呆滞，不识一字，终日劳苦而不可得一日之欢乐。二十一世纪，科学旺盛，此实为地球文明火焰之燃料。今日之人，其生活之乐古之所未见，三代亦不可比。交流地域之广大，让各文明日益朝气蓬勃。

​ 然人当有远虑之念。当世之物质文明之旺盛，虽古之所未见。然精神文化之冲突，亦愈演愈烈。我观之有两方面隐患。一是文明之间冲突不见缓解，二是人类寻找新家园似极为困难。文明之间冲突即人文冲突。寻找新家园，冲出地球之难即科学之难。观之古世界，诞生之文明不可胜数。其自会有不可胜数之人文系统。然今日之世界，一为基督教文明，一为伊斯兰，一为中华文明，或可数日本，印度等。然以上之文明系统不超过五也。明日之世界，亦是如此耶？各文明之间不见融合，冲突反愈加激烈。此也不难理解，千年之演化，各文明系统皆极为复杂，精神大厦之庞杂，不可轻易动之分寸。更不可以手术动之。否则即是社会之总重构。由此，文明边缘相接地带自是不可相容，必会相争。我国百年前之五四，反对旧文化之激烈世所罕见，然今日之中国，虽传统之皮大有损失，民族文化之内核却有复兴之势。可见民族文化大厦之难变革矣。改名易也，易俗难也。

​ 人生来就不可禁锢之。以个人论，人应当是自由的，否则他就不可能获得欢乐。然人与人关系之复杂，人与世界关系之复杂，使文明内部一系列规范，人不得自由。然我观之，个人之不自由实则民族之不自由。民族若在明日之世界获取延续，必将不断开拓自己的边疆。此等大业，不自由之人难以成功。以人文轮之，以科学论之，皆然。我不见人以不自由之身写出传世诗篇，亦不见人以被驱策而获取科学桂冠。牛顿因鼠疫避难乡下，身心轻松而创一生大部分成就，孟德尔心无旁骛修道院窥探遗传密码，或不是偶然。甚至爱因斯坦供职之专利局，亦是无甚压力。大抵文明之地平线，即由自由之人拓展。不自由之人我观之，只能被驱策以做文明之柴火也。其心不自由，则其身无甚价值，虽有亿万亦无影响。

​ 今日之地球，千百年后回看，亿万生灵之生活或难以留下记录。彼时之人类必殖民外星。否则我当怀疑世界之未来不甚光明。若终日囚于地球，地球之文明发展之内敛或可窥见。人人皆可见资源之消耗有尽时，却难以明了精神资源亦可消耗殆尽。今日之福利制度，欧洲国家竟耗费国家生产之三分之一，此可见其文明之内敛已经开始。民族之精力在如何分配已有财富，则如何开拓未来。欧洲或没有别的选择，但愿人类将来其势愈旺，万不可就此停步。须知复杂系统无静止之态。若停止前进，则崩塌之声或可闻也。